第五章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
“真的。”
上班的间歇,陆茗眉发短信问时经纬:你不好奇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松坡还穿着病号服,大概是昨夜淋了雨,医院临时给换的,他的衬衣西裤都搭在窗台上,地上残留着一小摊水迹。他居然直接拿起那些衣服往身上套,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又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似的,手足无措。
成冰耸耸肩,“具体情况不知道,也许他觉得别人更合适吧。”
“嗯?”
程松坡楞了楞,略微思索后,不动声色道:“我时间比较机动,不如你和她直接商量吧,让她告诉我时间就成。”
“谁和你说过什么?”
也许候鸟的相聚,也不过是为了最终的分离。
程松坡挪到床头坐下,左手仍撰着她,右手拂过她耳边,将她儿丝鬃发理到耳后。粒粒轻吻落在她耳垂边,脖颈上,激起阵阵酥麻,他微含着半粒耳珠轻喃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茶,候鸟的迁徒,只为兑现承诺。
“钱锺书曾对杨绎有一段评价,被后来人视为理想婚姻的典范:一,在遇到她以前,从未想过结婚的事……”席思永说到这里顿了顿,时经纬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一边等他继续说下去,一边在心里估算:“我以前现在将来都没想到结婚的事,和陆茗眉没关系!”
陆茗眉哭到整个心肺部要从身体里迸裂出来,因为她知道可放纵的日子不多。她不是那只北去南归的候鸟,她只能苦苦守候在这里,春去秋来,岁枯岁荣。
他的手掐得入骨,陆茗眉却不觉疼痛,热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像给她注入了新的生机。
程松坡说,候鸟的迁徒,也是一个承诺的故事。
“哦?”
在网上查到祟明岛有房产商开发独栋的临海别墅,程松坡又动了心思,陆茗眉见他肯放下遗世独立的念头,便想能退而求其次也是好的。
她的母亲若爱她,便应当明白,她有权决定和谁共度一生,好也罢,坏也罢,那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人能代替她做决定。
“你还没换衣服。”
时经纬颇鄙弃席思永这种在外摆着一张面瘫脸,回家就变妻管严的行径,“有什么计划?”
成冰大笑起来,“我认识他大概几个月他就毕业了,不过之前吃过几次饭,我问他为什么取这么奇怪的英文名,就跟演唱会结尾大家叫安可似的。他很自恋,跟我说:因为我唱歌唱得好呀,只要我一上台,下面的人就会狂喊Encore,Encore!当年我年幼无知,差点就相信了呢,后来问思永,才知道他最早是个破锣嗓子,靠吉他弹得好所以在我们乐队做主音。但是他特别想做主唱,就给自己取名Encore来激励自己,希望有朝一日在他的舞台下,有人山人海高呼Encore。”
“嗯?”
“这根本是两码事,你能否认向缅旬政府要求取回你父亲的骨灰吗?你拿《湄公河之春》展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展出,你还说没问题,其实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松坡,你现在不是掸邦人,也不属于那个地方了,你有没育想过这些事情如果被人挖掘出来,对你会有什么后果?我记得你说——你父亲很希望你回到中国,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完成你父亲的心愿,让那些事情……就让他们过去呢?”
她知道时常有美术系的女学生来找程松坡的,现在是什么情形她不知晓。
“上次我气昏了头,口不择言。”
“我回来后给他回过电话,”陆茗眉想起时经纬那浓重的鼻音,还忍不住幸灾乐祸,“我突然觉得他在我心中的形象部幻灭了。”
陆茗眉小鸡啄米般地猛点头,程松坡凉凉道:“等我画完一百幅,你都成老姑娘了。”
陆茗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母亲所言非虚。
“谁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
要说为什么反感时经纬,也许是有嫉妒他的成分吧。嫉妒他有各式各样的朋友,嫉妒他有成冰席思永这样的朋友关心他,嫉妒有人把他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
“两周你就分我一天,你也好意思?”
“这是最后一件事,我想把爸爸葬回江西。”
陆茗眉独自坐在木桥上,远远的是一望无际的茂盛草滩。曾经,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候鸟从南方迁徒而归。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几乎是贴着草滩而过,仿佛要和这里的大地融为一体。
“阿茶,”他又像醒悟过来什么似的,急惶惶地捞着她的脸,生恐晚一秒就要错过什么,“我不是要离开你。”
只是记得那一句,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
成冰疑惑归疑惑,却很快收敛情绪,向陆茗眉介绍,“我老公,席思永,你们来看房子?”
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时经纬更是得意,我压根就不需要婚姻嘛!
程松坡不答,半蹲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笑,“那你做啊。”
只是装不知道罢了,一再地告诉时经纬她喜欢的是程松坡,也许不过是为了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住。这样日后即便有人说时经纬喜欢她,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告诉过他,她爱的是程松坡。
十年前陆茗眉哑口无言,老实说她不懂画画,对她而言,程松坡的画好,是因为那些画是程松坡画的。她也见过程松坡同学们的画作,真要她说其中有什么区别,也许程松坡是画得更好一些吧,但那“一些”究竟是多少?
“要不……祟明岛?我听成冰说得蛮好玩的,好像有候鸟吧,有兴趣没?”
她还来不及开口,程松坡己截断她:“你不用回答了,因为最初的假设就不成立,我决定回来,不是因为你。”
“他……他跟我说他在休假,”陆茗眉思付如何能简单明了地向成冰解释清楚,“其实……时经纬一直在帮我打掩护,他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的。”
他心情莫名地淤积起来,陆茗眉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没想到候鸟只是在祟明岛歇脚,而不是永驻呢?他摇摇头叹气,朝席思永道:“得,看候鸟这种文艺令合的事情,不适合我。另外,现在不是最佳观鸟期,四月和十一月去最合适。”
鸟儿飞去又飞回,草儿岁枯又岁荣,谁又知道这孤岛的苦楚?
程松坡面上静水无波,眸光却显出阴晴未定的闪烁,“现在呢?”
时经纬嗯了一声,说出门采访逢上暴雨,陆茗眉嘱咐他保重身体,他回答说自己己经在休病假了。听上去时经纬状态十分萎靡,落病的老虎不如猫,今天难得的不哆唆。陆茗眉摇头笑笑,收线后又给明爱华发条短信,告诉她自己还活着,毋须担心。
陆茗眉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成冰。说时经纬苦练三年终成主唱她相信,说时经纬事到临头拱手让人,她是万难相信的。
“我不会再找你妈妈的麻烦了,我保证。”
“时经纬不是外人!”
“什么?”
木桥上当初刻下的誓言,早已在风雨的磨砾下,腐烂殆尽。
席思永也不以为意,相当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嫉妒。”
话一出口,陆茗眉便知这话不该说,可己经来不及了。程松坡一甩手,又一团浓重的油彩顿在画布上,光怪陆离的颜色,像张牙舞爪的恶魔。程松坡冷着一张脸,眼睛慢慢眯起来,怒容隐现,“不是外人——你和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因为你已经相信他了么?你现在来问我,不就是为了给我定个罪,让你的选择显得心安理得是不是?”
身上早已淋得湿透,她却只觉得畅快,原来整个人被这无可抗拒的天意生吞活剥,是这样快意的事情。
“我们是过来玩的,他想看看这边的房子,你们看中哪套?”
程松坡寸步不离地照料了陆茗眉三天,直到陆茗眉坚持身体己经恢复要去上班,程松坡便很认真且郑重地向她提议:“你可以不用上班的。”
就像时经纬常挂在口边的那句话一样:“You deserve it”,时经纬曾说,语言是一门博大精探的学问,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一句“You deserve it”可适用多种情形。比如他给朋友的杂志写情感专栏,常有些在欲海情天里死去活来偏不肯退步抽身的傻姐,写信来倾诉被欺骗被背叛,时经纬往往就送她们一句“You deserve it”,意思是“你们活该”!也有例外的,极少数历经风雨苫尽甘来的情侣,时经纬也送他们一句“You deserve it”,意思是“你值得拥有”。
“好,我这就去。”
十年后程松坡己闻名海内外,没有人可以撼动他在画坛的地位,她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母亲的势力范围。然而她的母亲,曾经在炮火声中穿过封锁线,拍下一辑又一辑珍贵资料的战地玫瑰,作为一个母亲时,仍是如此粗暴。
“粥。”
况且程松坡也说他“有过很长一段颓废而混乱的生活”,思及此处,她进一步问:“感情是对等的。如果我只许你跟我一个人在一起,不许你跟别的女人说话,不许你跟别的女人见面,看一眼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她终究没有能够洒脱到叛离父母,背井离乡。
程松坡又低下头来吻她,他嘴唇干裂,擦在唇上有些微的痛感,不过,感觉很好。陆茗眉歪倚在他怀里,他还欲言又止的不知从何说起,好久后突然问出一句:“你饿不饿?”
阿茶,无论去娜里,我终会回到你身边。
时经纬一瞬间有把席思永灭口的冲动,肩膀一耸就甩掉席思永的手,“恭喜个鸟!我就没对照过!”
陆茗眉也觉悲哀,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像飞蛾一样,痴痴傻傻地往灯上撞,明明知道那火是要灼伤人的,还要替火开脱。它本来就是这样的,它本就是炽热伤人的,怨不得灯火,谁让飞蛾愿意呢?
相聚也只是为了分离。
成冰仍神色迟疑,婉转问道:“你前些天都不见人影,我去银行没有找到你。”
这里不是你的家。
“你养我啊?”
成冰摇摇头,良久后才勉强笑道:“没有,前两天我打电话给阿时,本来我们约着三个人一块来祟明岛的,他说他病了。”
席思永偏着头笑,“不耽误你约会吧?”
他暗地里竟有些庆幸,却又高兴不起来——程松坡不知道陆茗眉的行踪,难道他时经纬就知道么?
陆茗眉攀扶在木桥的栏杆上,这样的季节没有游人,没有人会看见她在流泪。
每个人都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这一点,和她母亲明爱华像得十足十。那又有什么可能,会让时经纬放掉唾手可得的成果?
他们不是十年前的少年,以为这世界上真有那么个地方,像武侠小说里说的那样“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世界上没有那样一个地方,现实社会能源越来越少,人却至多不过。
时经纬想,他应该知道陆茗眉去了哪里。
“松坡。”
她说要喝奶茶,程松坡马上在厨房叮叮梆梆地捣鼓起来。
程松坡将信将疑,又随席思永进去,成冰刻意拖后两步,低声问陆茗眉:“你……阿时这几天不是和你一起吗?”
陆茗眉早已习惯上海的生活,和同事私下来往虽不多,却好歹也是几年攒下来的交情,她又不是程松坡那种能离群索居的人,连辞职都嫌无聊,更何况去江西乡下?程松坡提了几次,见陆茗眉推脱,便明了她的心意,只好转而考虑在上海长居。
程松坡放下她,走出两步又回过脚步,“什么粥?”
“找护士从外面去买点就好了,”陆茗眉为他的傻气笑起来,忍不住又加了旬,“傻瓜。”
她以为,于程松坡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这样的要求,是断断不可能的。
“哪里简单了?麻烦事一堆,房子车子八字吉日婚纱酒席……”
那么,陆茗眉至少不是和程松坡私奔了。
陆茗眉觉得这句话若放到时经纬身上,大概两种意思兼而有之吧。她颇觉好笑,便问:“那那后来呢,他有没有做成主唱?”
程松坡看中的别墅依山临海,推窗便是一畦一畦的菜田,简约朴素又不失野趣,观景台的角度也极好,正是观乌的好地方。陆茗眉也颇中意,赞不绝口,明明是程松坡先看中的,到后来反而是她更迫大及待,出来的路上还在考虑哪间房做什么用途。正说得高兴,迎面走来两个人,朝陆茗眉挥着手,陆茗眉定睛一看,却是成冰。
程松坡屡屡明言暗示,也有不耐烦应付各色琐事的原因画展办完后,各色琐事纷至杏来,约访谈的、约稿的、约画的、请题字的……原本只和少数人联系的手机号码不知怎么也传了出去,常有人打来电话,约他去讲座剪彩。还有些莫名其妙附庸风雅的富商名流,一副“请你画画是看得起你”的嘴脸,甚至连邮箱里也常多出些附有照片的邮件,种种奇闻逸事,不一而足。程松坡原是喜清静的人,性子又有些倔傲,越来越不耐烦这些,便和陆茗眉商量买房置业。他的意思是找山明水秀、恬静淡雅的地万,适合修身养性,又无闲人惊扰,能让他净心作画。依据这样的标准,自是离上海越远越好,程松坡甚至提出去江西婺源的乡下,寻一僻静的村落长居。
陆茗眉摇摇头,他立刻就坐下来,如长臂猿似的,把她整团身子都圈到怀里。
“如果……”陆茗眉狡黠一笑,“不要你画画呢?”
“我做的很难吃。”
陆茗眉捏住门把手,想摔门一走了之,终究不甘心,咬咬唇回头笑道:“你还想我说得怎么清楚?”
安慰好明爱华后时经纬即刻联系程松坡,谁知手机也打不通,他一时失色,查证程松坡的行程后才发现他正参加一场艺术研讨会。驱车赶到会场,发现程松坡正心不在焉地拿铅笔涂鸦,时经纬这才松下一口气。研讨会完毕后程松坡出来,见时经纬是来等他的,谈笑着点头,“有事吗?”
“时经纬和你说了什么?”
程松坡说,万里的行程,只为了和你相聚。
“嗯。”
程松坡淡淡道:“我不信风水。”
抢白完时经纬后席思永颇得意,回头向自家老婆汇报战果,时经纬忽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们慢慢玩,我有点急事。”
阿茶,候鸟的迁徙,只是为了回家。
据说有一种鸟,一生只有两次迁徒,丁次从南至北,一次由北而南。
“你不要做傻事。”
席思永朝他招招手,扒在他肩上低声耳语:“当我跟你讲前三条标准,而你在心里条件反射地拿它和一个人进行对照,看她是否合适的时候,”他拍拍时经纬的肩开怀笑道,“兄弟,恭喜你,你己经中招了!”
陆茗眉楞过神后摇头,“没问题。”
程松坡脸上肌肉微微搐动,死死她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良久才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时经纬喜欢你。”
那天陆茗眉酒后吐真言,显然是程松坡或明爱华中的一个又给她施压了;照今天程松坡的反应,或许二人又起了什么争执也说不定。如果程松坡知道陆茗眉的下落,当不至于把这个皮球又踢给时经纬,要他自行和陆茗眉商量时间。
她身子微微一晃。
成冰汕笑两声,“你觉得阿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茶,阿茶,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陆茗眉喜滋滋地凑上来,“我听说徐悲鸿原来和蒋碧薇私奔,婚后又有新欢,蒋碧薇忍无可忍和他闹离婚,不过要了一百幅画当分手费!一百幅徐悲鸿的画啊,价值连城呢!”
醒来的时候居然是在医院,一颗头埋在雪白的床褥旁,陆茗眉伸手摸摸那一根根如尖刺般硬挺的头发,程松坡猛抬起头来,“你醒了?”
其实都是时经纬刚知道她和程松坡在一起时故意来泼她凉水的,清仓大甩卖似的兜售了一箩筐画坛巨匠们的风流韵事。徐悲鸿如何和蒋碧薇复合不成半个月内另娶新欢,张大千又怎么抛弃有救命之恩的三大人,至于罗丹和卡米耶更不用说。总结起来都逃不出喜新厌旧忘恩负义八个大字,不过——这可不能告诉他是时经纬说的。
“如果刚才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嫉妒个鸟!我坯真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当初怎么就那么不开窍,一抽风就跟太后私奔了?”
即便面对她的母亲,他也是剑拔弩张,绝没有一丝半毫的惮意。现在他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神情,仿佛他怀里是全世上最易碎的瓷珍。
程松坡好像没听见似的,陆茗眉也就没重复,片刻后程松坡手一重,油彩在画布上碾出一抹异常的颜色。他楞楞地回过身,面带困惑,“怎么问起这个?”
时经纬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多少有些勉强——知道程松坡和明爱华之间这段恩怨后,和这几位高人交流起来实在太考验人的智商了。在明爱华面前他只能扮演被陆茗眉胁迫的死党,在程松坡面前又得表现得和陆茗眉保持距离,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你都哪儿听来的这些野史八卦?”
时经纬说得很对,人是应该对自己好一些的。
陆茗眉转过脸来,“什么都答应?”
程松坡说,无论去哪里,我终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的根深深扎在掸邦,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那片盛开着霉菜花的土地。
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陆茗眉恃然,末料到他提出的是这种要求。她忽而意识到程松坡是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于是反问:“那你呢?”
他刚转过身,陆茗眉又叫住他:“松坡。”
它以为它只是在天空中拍拍翅膀,却不曾想它低头时的一次回顾,将在湖水心中投影至永世永生。
医生进来做复诊,确证只有高烧,并无其他并发症,打了点滴后即可出院。
听起来倒是很符合时经纬的性格,他下决心办好的事,一定会勇往直前、九死不悔,只是……陆茗眉不知什么时候起,对他的评论换了个转折词。以前她觉得时经纬虽然成功,但是不择手段;现在她居然会认为,时经纬值得成功,虽然有些不择手段。
下班后去程松坡那里,他正在画布前冥想,见她进来也只笑笑,“你等我一下,晚点再吃饭。”
原来程松坡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陆茗眉感觉如在梦里,他拥住她,只觉得浑身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不踏实。
陆茗眉忽然就觉得自己受够了,受够了母亲和程松坡永无止境的争斗。
“我认识他没多久他就毕业了,”成冰笑笑,陆茗眉觉得她笑容中别有深意,一时又摸索不透。成冰继续道,“他和思永认识比较久。嗯……你知不知道他英文名叫Encore?”
程松坡扶额问:“那你想怎么办?”
“不要再见时经纬。”
明爱华声音里透着极明显的失望,时经纬一时哑然,不知作何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明爱华对撮合他和陆茗眉竟如此执着,汕笑两声后尴尬道:“老师,我看……我还是先联系一下程松坡,看看他有没有茗眉的消息吧。”
那真是何其幸运,苍天居然也知道她有伤心的一天。
再和明爱华通消息,明爱华并未责怪时经纬一直以来和陆茗眉联手忽悠她,只是忧心陆茗眉会出什么事,恨不得立刻买机票飞回来。倒是时经纬先镇定下来,安慰明爱华,“老师,我看这事你交给我吧,茗眉她……其实我看她不是故意要和你作对,她只是性子比较倔。再说我看茗眉也不像没交代的人,她还记得跟银行请假,说明只是出去散散心……”明爱华突然截口问:“经纬,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
阿茶,万里的行程,只为和你相聚。
昨晚确曾发生过一些事情,远在澳洲的明爱华向来神通广大,她和程松坡藕断丝连的秘密,光靠时经纬打掩护是掩盖不住的。
时经纬过了两天才得空去陆茗眉住的小区取车,顺便就拨电话给她,问她方不万便出来吃消夜。谁知电话拨不通,打了几次都提示关机,只好发条短信说已经把车取走了。翌日正思量找个什么借口再找陆茗眉时,却接到明爱华的电话,心急火燎的,问他最近有没有联系过陆茗眉。时经纬发觉不对,赶到银行去打听,方知陆茗眉请了长假,同事也很诧异,“小陆请假没告诉你?我们还以为……你们……”陆茗眉的同事以为她请假是和男朋友出去旅游,时经纬追问陆茗眉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联系方式,才知陆茗眉也只是上班和大家交好,私下联系并不多。
我终会回到你身边。
七月的祟明岛,并没有候鸟成群掠过的壮观景象。
“除了这个,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理了。”
她灰心丧气,这一回才是彻彻底底的死透;昨日明爱华的话不过是打成重伤,现在才是致命。她站起身,走出两步又回头,从包里摸出程松坡这里的钥匙,放在沙发上,再走出两步,方听到程松坡清冷的声音:“把话说清楚。”
陆茗眉点头,“你们呢?”
耳边响起噗的一声,那是幼时向池塘里打水漂的声音,瓦片在水面上跳跃两下,终归要沉下去。陆茗眉不是第一天认识程松坡,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反应代表什么。她又不死心地问:“我曾经问你,如果我在佛罗伦萨没有遇到你,你会不会回来。你回答我说会,我以为……”
十年前明爱华要送程松坡出国读书,陆茗眉歇斯底里,以断绝母女关系相要挟。那时明爱华冷笑说:“你想要挟我?好,你信不信我让他永生永世在画坛一无所成?这个年代从来不缺少天才,怀才不遇的人多了,你以为没有我为他铺路,他可以一帆风顺走到现在?”
不等席思永和成冰反应过来他己奔出酒吧,好在只喝了半瓶嘉士伯,还不至于不能开车。
陆茗眉忽然想起有一首歌,名字似乎叫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歌词己不记得,更加想不起调子。
所有这些,她通通没有。
这个伸入东海的孤岛,不过是他短暂的憩息地。
陆茗眉忽然发现她无法作答,她固然肯定自已并不是喜欢时经纬,然而——人总是要有期友的,为什么要无理取闹地断绝和某一个人的来往?其实这些年她的生活都是极封闭的,父亲那边没有许多心思花在她身上,母亲那边自然谈不上交心,别的朋友……大约是认识时经纬后她才发现,自已居然是没有朋友的。同学、同事都有许多,客户自然更不少,熟人许多,真正称得上朋友的,竟一个也没有。她在自己的眼前,放上一片叶子,从此之后,看不见世界。
“这和这件事没关系。”
席思永微楞后笑道:“这里刚刚动工的时候我就来考察过,我怀疑它墙面的涂料容易脱落,不如你再跟我进里面看看?”
陆茗眉不疑有他,笑道:“哦,我请假出去玩了几天,手机落家里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业务要办吗?”
程松坡经受住她两天舌燥,居然也很习惯她的颐指气使,知道她要一次性把十几年积攒的娇都撒出来,也无可奈何。陆茗眉见他不搭理自己,略嫌没趣后又横生枝节,“你将来喜新厌旧怎么办?”
陆茗眉歪头思索许久,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摇头叹道,“说不好,不过我很佩服他,他心理素质真好,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他,好像你们认识他比较久,就没有碰到过什么事是他搞不定的吗?”
今天的天空,是在为她掉眼泪么?
她的母亲素来是这样强硬的,和十年前一样,不需要任何解释,无须任何缘由。
原来陆茗眉是顶厌烦银行这份工作的,从早到晚应付各式各样的客户,还得时刻紧盯经济形势,每日里犹如在砧板上打滚,最盼望的便是有朝一日中五百万大奖便不必在银行做马仔。如今真有机会放在眼前,陆茗眉却迟疑起来。倒不是她有多么喜欢理财师这份工作,也不是对程松坡不放心,不过是做惯朝九晚五的日子,连这几日程松坡陪着养病,她都嫌太无所事事,非得找点什么事来做才好。
“做成什么样我都吃。”
“我不会做家庭主妇,”陆茗眉这番不光身体恢复,连带着气势都恢复过来,知道程松坡紧张她,立刻蹬鼻子上脸,嬉皮笑脸道,“除了用洗衣机洗衣服,别的什么都不会。”
成冰兴冲冲地走过来,等看清陆茗眉身边的人,却迟疑起来。她颇不解地望着陆茗眉,陆茗眉心知她一直误会自己和时经纬交往,此刻撞了个正着,也不好解释,只介绍说:“程松坡,我男朋友;成冰,她前些天来看过你画展的。”
“有问题吗?”
却又忍不住要想,候鸟南归的时候,还会记得曾有孤岛上的湖泊,曾倒影出它的翅羽么?
陆茗眉忍不住要想,如果我的母亲爱我,何至于十余年对我不闻不问?
程松坡说,候鸟的迁徒,只是一个回家的故事。
陆茗眉心下释然,这倒真是时式回答。他己尽最大努力来平复她的心情,至于究竟发生什么事,那是她的隐私。她若不愿说,时经纬亦不会强求。
许许多多的候鸟,来自不同的大陆,它们在这里短暂的相逢,而这种相聚却是为了分开。
陆茗眉定下心神,不想把话题扯到时经纬那边,“你向缅甸政府要你父亲的骨灰,这种消息我不需要时经纬告诉我也能知道。至于你什么时候决定回国,什么时候和他们社商谈办画展的事,是我去问他的,”陆茗眉自嘲她笑笑,“其实在Uffizi我碰到你之前,你已经和他们签好合同,要回国办画展,对不对?松坡,我要求不高,你跟我说小时候的日子总担惊受怕,不知道哪一天能安安稳稳上学,哪一天又会打仗要搬家……现在你己经离开那里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呢?”
程松坡也就跟着她笑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笑得和孩子一样。
席思永喝了两杯酒,也生出些兴致,打算调戏调戏时经纬,“你不懂。”
比如明爱华,一心要搏名位,丈夫女儿不要也罢了,连生死之际的恩人都可以出卖,陆茗眉摇头苦笑,也许不是恩人,说情人更恰当才对。
“好。”
“我以为你说会,是说会为了我回来。”
心烦意乱之时居然接到成冰电话,原来成冰的丈夫,也就是时经纬昔年大学的死党席思永从非洲回来,邀他去喝酒。他们仨原是大学校友,时经纬年纪最长,和席思永一起搞过乐队,成冰的母亲颇看不上席思永,两人因此也分分合合闹过许多次。好在席思永如今也混出些名堂,和朋友在非洲搞房地产,因事业刚起步,能回上海的机会不多,是以时经纬听说他回来了,赶紧打起精神,赶到沙世酒吧和他们会合。
程松坡眼里流露出很悲哀的神色,陆茗眉后悔起来,她知道那是程松坡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伤痛,她后悔去问他这样的问题,更后悔,后悔一些她根本无法掌控的事,好像有些什么东西,顺水漂远,再也无法回来。
候鸟的迁徒,是一场伟大的飞翔。
她连说好几遍,程松坡才醒过来似的,猛放开她去倒水,怕自己力道过大,忙又伸手去扶她。他手忙脚乱,无措得厉害,先倒了热水,把自己烫着,倒掉换冷水,端过来又觉得不妥,再倒掉一半加热水。如此反复再三,才端来一杯温水来递给她,他捧着水杯,仿佛捧着的是什么甘露琼浆,颤抖得厉害,又珍惜到无以复加。
他心下大爽,松下一口气来,却隐隐有些失落,说不出来为什么。
“你以为什么?”
程松坡弓着身子,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弦,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喝完整杯水。陆茗眉把杯子递给他,他捏着杯子问:“还要不要?”
孤岛和它的相聚,一生只有两次。
“知道啊,他说他唱歌唱得倍儿牛逼,一上台大家就开始喊Encore!”
程松坡,如果你爱我,何至于一去十年,视我如同弃屣?
阿茶,阿茶,有人又在耳边这样唤着她,霄声阵阵,雨声沥沥,连人都生出幻觉来了。
“松坡,”她试图说服他,时经纬仅仅是朋友,如此而已。
昏昏沉沉,忽冷忽热,头痛欲裂。
程松坡若爱她,也应当明白,他的父亲怎么死的,她的母亲做过什么,都已成定局,无可更改,这不是他用以伤害她的理由。
曾经问时经纬,男人会因为岁月的流逝,变得对爱畏首畏尾么?会那样问,不过是因为发现,岁月已在自己的心上刻下深痕;因为发现,那样飞蛾扑火的勇气,自己已不再有了。
时经纬不屑道:“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把你们家那位的话当圣旨好不好?以前挺明白的一人,怎么结婚之后就变这样了?我看老曹那句话没说错,不止女人结婚会从珍珠变成鱼眼睛,男人也会!”
“我有什么不懂的?”
陆茗眉摇摇头,仍不敢相信,时经纬肯拼命她是知道的,哪怕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肯拼百分之三百的努力去搏。
“三,也从未想过娶别的女人。”
成冰却突然又笑道:“刚认识的时候挺讨厌他的,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后来才觉得……时经纬是内心真正正直而无私的人。他讨厌那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私下坏事做绝,所以刻意要表现得和他们不一样。可能大家都习惯了做好人好事的应该低调,所以很难接受一个彪悍的好人。”
“我答应你,等爸爸的骨灰要回来,过去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理,我都不理。”
时经纬回头瞥成冰一眼,不消想定是这女人又吹过枕头风,招手叫酒保上酒,又问席思永:“这次回来多久?”
“和一个女人结婚其实很简单。”
“二,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未后悔过娶她为妻;”时经纬更不以为然,像陆茗眉这种黑白不分还顽固至死的人,得有多强大宽广的心胸才能不后悔娶她呀!
程松坡眯起双眼,语音尖刻,“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可笑,程松坡的祖父心心念念要回归故土;而程松坡的故土,已不再是他祖父朝思暮想的家园。
程松坡双目血丝,下巴上有刚探出头来的微青胡茬,一夜都没睡好的模样。见她醒过来,张张嘴,却说不出一旬话来,怔仲许久后才猛然伸出双臂,把她的头紧紧搂入怀中,像生怕她会转瞬间消失于天地之间。陆茗眉张嘴要说话,喉咙却嘶哑得厉害,又干又痛,只能哆嚏着用最简短的字眼说:“水。”
回酒吧时,席思永和成冰己先到了,在酒吧为他们预留的一隅向他招招手。时经纬拍拍席思永,“好小子,又黑了。”
“我……”陆茗眉想要否认,却忽然涨红脸,在程松坡面前,她似乎永远没有办法像对时经纬那样理直气壮。她可以逼着时经纬说蜂窝煤是白的,却无法在程松坡面前肯定地说一句,她不知道。
“阿时,我相信你。”
“哦……”席思永又眯起眼,笑得越发阴险,“经过一系列随机抽样调查的经验,我总结出了第四条。”
天幕低垂,夜空里有绰约隐现的星斗,阵阵的虫鸣蛙啼,犹如优美的小夜曲。
阿茶,阿茶,有人曾在这里这样唤着她,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迫近,仿佛犹在耳旁。
时经纬很想掐死这个毒舌本色不减当年的兄弟。
时经纬的回答很简短: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阿茶,我……我也怕。”
原来他就是这样,不许她提她母亲,不许她问他父亲;至于他自己,则百无禁忌,拿种种寒凉入骨的话,肆无忌惮地刺伤她。
“我保证什么都忘掉。”
“真的?”
现在有夏日的晚风,却没有当初的诺言。
程松坡面色沉静,眸中伤痛之色却愈加浓重,“如果我可以,你呢?”
你走开,她无力地叫嚷,既然迟早要走,不如早走早了。
电话里明爱华一句话就击溃她所有的防线,“你以为他是为你回去的?你错了,他是为了他父亲回去的。不信你可以查查,他父亲是什么时候死的,他什么时候决定回国的?他已经提交申请书,向缅甸政府索要他父亲的骨灰——她居然现在跑出来承认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你说,对他来说,你究竟算什么?”
“两周吧,分你一天,叫上几个朋友,出去玩玩?”
夏夜的暴雨声如黄钟大吕般奔腾而下,伴着隆隆的雷声,雨水淋漓酣畅地喷泼下来。
后面还有一句,“他不在的这些年,我仍然会每年过去看看,可能是女孩子的幼稚幻想吧。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像候鸟那样,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回到我身边。”
“啊?”
程松坡调配的奶茶比例很差劲,喝起来有股诡异的涩味,陆茗眉嗔怪问:“你做的东西真难喝,在外面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发光的也许确实多是明珠,然而蒙尘的也不在少数。
陆茗眉便坐在一旁等,程松坡却仿佛入定一般,迟迟未回过身。画布上是两三座铁反屋,陆茗眉知道,那是掸邦很古老又常见的民屋,不自觉地她就问出来:“松坡,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陆茗眉抿抿唇,话己至此,还有什么好说下去的?她是知道程松坡的,他说他不骗她,他就真的不会骗她,所以他说他会回来,那也是真的,至于究竟为了谁——叫也不会骗她,所以他也就不会回答。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些许缓冲时间都不带的,时经纬耳边响起那天夜里陆茗眉睡眼迷蒙中的话:“候鸟每年有两次经过祟明岛,会驻足歇息,一次是南飞,一次是北归。”
她伸出手,预备扭开门把手,不承想程松坡在她转身的刹那轻轻说:“可以。”
程松坡说回他那里,陆茗眉只哪着嘴说句不好,他立刻乖乖送她回她住的小区。
“你不觉得他以前像超人吗?”
“要吃什么,我给你买。”
时经纬宽下心来,不疾不徐地答道:“没有,都不合适。”
吃惯黄连的人,是不知道苦的滋味的,尝过甜头的人才知道。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封住她稍嫌苍白的唇瓣,柔柔软软的湿润触感,辗转反复,“那就不画,反正现在也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承诺已经兑现,你可以走了。
“听说有机会,可是事到临头,他让给别人了。”
陆茗眉指给成冰看,席思永膘两眼便道:“风水不好。”
陆茗眉好笑道,“好像什么都懂,还会修电脑哦!我听他社里那个小赵说,他有一回通宵开完会早上突然发现有位拉美的黑人女爵士乐歌手到上海,一边联系一边做功课,撑着做完专访还陪人逛了一圈南京路!”
他双眸温融,蕴藏的风暴似沸动探海,“嗯。”
明爱华沉默良久,忽又问道:“经纬,你……暂时也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沉默有时便已是答案。
“那不就得了?”
陆茗眉忽然就笑出来,印象中她从未见过程松坡如此慌乱的模样。
“嗯?”
时经纬末置可否,装作不知晓那天夜里陆茗眉和他说过的许多话,只轻轻笑道:“老师,其实茗眉也很在意你,我想她只是不懂怎么表达而已。”
他也曾万里迁徒,从金三角到上海,从上海到佛罗伦萨,现在又回到这里歇脚。最终,最终他要回的家乡,不是他的故里。
“这么说……我得先画一百幅画给你做聘礼?”
一个说,我是你的母亲,我爱你,所以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另一个也说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所以你更不该利用我的爱作为要挟。
“我昨天……我昨天……”他仍是前言不搭后语,尚未从昨天夜里那种心悸中平复过来,惶急地想把所有要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席思永笑得颇意味深长,“对照这个标准,你有什么人选没有?”
“海鲜虾仁。”
席思永偏头饶育兴味地盯着他,半晌后阴侧侧地笑道,“成冰说你可能情感挫折了,我原来还不信呢,现在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来,说说,谁有这么大能耐?”
如时经纬这样的人,怎可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从床头柜里摸出手机,开机,果然有无数的末接电话,还有几条短信,都是时经纬的,说自己己经把车开走了,后面儿条是要她回电话。陆茗眉回拨过去,那头时经纬鼻音浓重,陆茗眉忍不住好笑,“哟,Superman也生病啊?”
“我去找你,看到时经纬的车泊在你楼下,等到半夜,他都没有出来,我——我气昏头,所以才跟你说那些胡话。”
“我……”陆茗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勤学好问!”
时经纬摇头笑笑,“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记得好像后面还安排了几期专访,嗯……我想大家都这么熟了,就不必太拘泥形式了。前几天有朋友介绍了家赣菜馆,不如我请你和陆茗眉吃顿饭吧,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阿茶。”
它们掠过澄蓝的湖面,穿过金色的麦田。面前有偶尔扬起浪花的水面,远处有海浪的呜咽,还有天空中,被它们的羽翼割开的声音,它们骄傲地穿过高山,跨过海洋,世间的凡尘纷扰,被它们挥挥翅膀,抖落身下。
席思永回答得无比真挚,“就像我相信,你英文名叫Encore是因为你歌唱得好一样。”
其实陆茗眉是不懂鸟的,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是程松坡,他们就躺在这块木吊桥上,看着黑压压的候鸟从自己头顶飞过。